官船数量实在太少,私船横行,而运营私船的大多数是些地头蛇,乌兰江畔许多地方由军阀统治,一群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夫,怎会管理百姓?因此这里乱象横生,地头蛇横行霸道。
“那我们还坐不坐这船?”
“只要方向往西,总不会离乾溪太远。你我若走路到乾溪,只怕多半会死在半路上。”
天气也热了起来,他们缺水缺粮,走不远。
他左手拿着水袋,用牙咬开水袋的扣子,因为口内的伤不敢豪饮,只是小口吮着。喝罢,他懒散地睨着卿卿:“你哪来的钱买船票?”
“在李家村的时候用孟九捕来的猎物换了些钱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你身上有个翡翠坠子,我给便宜卖了。”
他想起那坠子是自己出征前穆琼放在自己身上的,他也懒得取下来,就带着了。
他眼里有赞许的意思,有卿卿在,这一路真是一点不用发愁。
“卿卿懂的门道真多。”
“以前在战俘营,为了生存下去什么下三烂的法子都学了,这些算什么?”
她没想到自己因为他沦落战俘营,学了许多下九流的生存手段,如今为了救他又全都用上了。
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。
他咳了两声,不再说话。
卿卿去渡口的流动商贩那里买来两个包子,给孟九一个,剩下一个掰开自己和霍遇一人一半。
“不想吃。”他说。
她心里冷笑,还当自己是王爷呢。她背了他四天,急需要体力补充,见他不吃,自己就全都吃了。
下午日头足的时候卿卿带孟九出去晒太阳。孟九吃饱喝足休息好,精神十足,四处奔跑。
卿卿蹲在地上,拿着小石子去打孟九,一打一个准,孟九长叫几声,却怎么都躲不开,只好悻悻地回到她身边,用脑袋去蹭她的脸,换取星点同情。
霍遇折了手边的木芙蓉叶子,叼在嘴里,含笑看着她。
他伸展了一下长久没有动弹的右腿,真的很疼。
他在她面前已经尊严全无,对疼痛的非凡忍耐,是他最后一点无用的骄傲了。
亥时卿卿找到带她上船的人,那人一身船员打扮,打量着担架上的霍遇。
“小兄弟,你家叔叔是个瘫子啊?”
“嗯。”她不愿多说。
船员仍盯着霍遇看,见他深目高鼻,俊朗无比,竟是个瘫子,蓦地,那双紧合的眼睛睁开,和他的目光正对上。
他说不出那双眼睛像什么,总之瞅得他发怵。
船上拉私客是很常见的事,他也是老手了,很快把这一行人带到底层的贮藏舱内,收了另一半铜钱再去领下一波客人。
船上本来就阴湿,贮藏舱里寒气逼人,孟九打了个哆嗦,卿卿蹲下来敲了敲霍遇的肩:“你醒一醒。”
他没睁开眼,反倒咳了两声,气若游丝,虚弱极了。
“霍遇!”
她一巴掌拍向他的脸,将他拍醒过来。
“卿卿,爷的腿冷。”
“是伤口复发了吗?”
“好像发烧了,你摸摸爷的额头。”
她用手背去触他额头,又试了试自己额上的温度,没试出什么区别,索性勾着他的脖子将他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。
她的皮肤好凉。
霍遇眼皮吃力地睁开,睫毛扫过她的眼皮。
“好端端怎么会发烧?”
“你和孟九晒了一下午太阳,把我一个人放在树荫底下,快冷死了。”
“你也不晓得说,活该。忍不忍得住?”
“嗯。”
卿卿把他从担架上挪出来,又把担架上铺着的毯子拿出来盖在二人身上。
霍遇脑袋靠在她怀里,不断往里面蹿,汲取温暖。
他后脑勺触到一块异常柔软的地方,尽管浑身难受,还是噙起嘴角微微一笑。
他想自己这样子真像个找奶吃的婴孩。
不久后,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到贮藏舱里,很快原本不大的贮藏舱挤满了人。
“爷当年打仗最艰苦的时候也没待过这么差的地方,简直是牲口待的。”他扯出笑容,原本是想开个玩笑,但配上他惯常的轻佻语气,还是像在冷笑。
卿卿寻思,病成这样了就不能少说两句?
“当年刚到北邙山时候我们若能有这样的地方住就好了。”
后来盖了房子搭了帐篷,仍是许多人挤在一块地方,再后来,很多人都死了,地方渐渐宽敞,条件才好转起来。
“爷给你唱支曲儿,听不听?”
“病了就不能安静会儿吗?”
“爷不喜欢安静……卿卿,你看咱们像不像患难夫妻?”
卿卿扫视一圈舱内的乘客,有许多夫妻一起乘船。
她怕孟九惊着别人,叫孟九藏在担架下面。孟九很听话,很快趴在原地睡着,舱内舱外十分吵闹,没人听见孟九的鼾声。
卿卿不理霍遇,霍遇安静了一阵。
坐在对面的老媪盯着卿卿一阵笑:“小伙子,你们兄弟俩也去夏陵呀?”
老婆婆只身一人乘船,想找个伴说话。
“我们是去乾溪。”
“乾溪?那离夏陵还远呢。我去夏陵找我儿子,他在夏陵做生意,我去投奔他。”
看来这船是去夏陵了。
卿卿冲老媪一笑:“您儿子真有出息。”
“小本生意,刚刚置了宅地,勉强度日。这是你哥哥哪?”
她低头看着霍遇的睡颜:“嗯。”
“兄弟俩长得真俊。”
“我哥是挺俊的,我们村的姑娘都喜欢他呢。”
卿卿和老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船在江面上摇晃剧烈,霍遇睡了没多久就被晃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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