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九突然叫唤两声,从卿卿怀里跑出去,跑过屏风外,过了一阵叼回来一只碗。
这是昨日梁嫣丫鬟送来符水的碗。
卿卿明白了孟九的意思,孟九怀疑这只碗。
她细想了一下这几日自己接触的人,梁嫣和她的丫鬟是接触最多的,可今日见梁嫣丫鬟她也并无事。
她心生一计,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只荷包来放在手上,对孟九道:“把这东西丢到梁小姐身边,别让她看见你。”
那荷包正是梁小姐送给霍遇的。
孟九叼着荷包跑了出去,她拿起那只盛过符水的碗,走向隔壁霍遇住的屋里。
看来身上青斑只是瘟疫的外部症状,她只走了这几步路,已然浑身酸痛。
那种无力感牢牢地钉在了骨肉里。
孟九干完活立马跑回她身边,像是怕她一个人待着会害怕似的,赶紧来陪她。
卿卿心里头感动,抱着孟九道:“好孟九,就算我真不明不白死了,做鬼以后也来找你报恩。”
不余片刻,梁嫣果真拿着那荷包寻来了,只是没预料到卿卿会在霍遇的屋里。
“卿卿妹妹怎么在此?”
卿卿道:“我午觉起来有些乏力,便想到王爷这里来寻点药,姐姐怎么来了?”
梁嫣道:“王爷似乎落下东西了,我给他还过来……”
“这几天外头瘟疫闹得我心慌,昨天喝了姐姐给的符水,心安了不少呢……对了,今个儿中午姐姐的丫鬟没把昨日送来的碗收走,能否劳烦姐姐替我收走?”
“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……不过我待会儿还得去给母亲请安,不如叫小玉来收。”
“那就劳烦小玉了。话说回来,这符水这么珍贵,姐姐还分给我,我原本就霸占了姐姐的屋子,姐姐对我这么好,这是何来的福气?”
“妹妹你跟我见什么外?有你陪着我,我不知多开心呢。”
卿卿见她如是说,却将两道眉毛竖起,眼里溢出水花:“姐姐对我这么好……我却骗了姐姐……其实那符水我压根就没有喝……我其实是不信这些东西的,姐姐你千万不要怪我。”
梁嫣一听:“那符水呢?”
卿卿抬眼看着她:“因我自己喝不下去……便将那盛符水的碗放在了王爷屋中,其实我过来是来收回这只碗的……”
“王爷碰过了这碗?”
梁嫣惊慌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卿卿擦了眼里的泪,冷静道:“里头的水都没了,想必王爷是碰过了。姐姐不是要去给夫人请安吗?还是不要耽搁了,这碗啊,我会自己送回厨房的。”
“还是等小玉过来取,你……妹妹你既然身体不适,就好好休整。”
梁嫣几乎是落荒而逃,卿卿盯着那只碗,冷笑一声。
这就是人心吗?
梁嫣离开不久之后,霍遇回来。
孟九这是第一次见到了霍遇却留在了卿卿身边,霍遇招了招孟九,见它不过来,只好作罢。
卿卿直面他,毫不掩藏地露出脖子上的青斑。她眼神已死,霍遇一时无言,静了片刻才说:“我去找大夫。”
“大夫若管用,当初梁府姬妾染上瘟疫时也不会被直接扔出府了,晋王殿下您还是尽快赶我出去,免得你的士兵出师未捷,先被我传染而死。”
她句句放冷箭,语气像对仇人一般。
“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本王说话?”
死亡当前,卿卿是彻底没得怕了,她冷笑一声:“你不过一个不被人待见的无宠王爷,我怕你做什么?”
狗急跳墙,她急了什么话都敢说。到这一步,算是什么伪装都撕破了。
霍遇伸手扛她上肩,大步往院子里走去。
“行,既然你这么想死,今个晚上县衙大烧活人,爷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。”
若换成别的时候,她已经一口咬上他肩头了。可现在哪有这个劲?稍稍一动,就好像浑身力气被人抽走,脑袋里面像是被灌上铅,直欲下坠。
他素来说到做到,把卿卿扔上马背,骑马奔向县衙,几里之外就见火光连天,哀声遍野。
“你既然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,我就送你去和这些病死鬼做伴。反正都长了斑,谁也不认得谁,你下了黄泉也不必因脸上长斑而自卑。”
后边常言追着,生怕他真的扔了卿卿,别的不说,就说她是皇帝封的郡主,薛时安知道是他掳走了卿卿,若是出了草菅人命的丑闻,就算打了胜仗也不足以抵罪了。
霍遇本以为,以她的性子,此刻也不会让他痛快,可等了半晌不见有任何动静,他一只手拉缰,另一只手垫到她身下,将她翻过来面朝上。
那张叫他喜爱的脸上半边都是青黑色交杂的斑纹,和尚完好的另一半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她昏迷过去,面色安沉,就像一具死尸。
他这半生杀孽滔天,蔑视人命,可他一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。
面对死亡时的怯懦支持着他打了一场又一场仗,她的父亲,她的两个哥哥,她的满门都因自己间接而死,那些战俘营里陪伴过她的人,更是被他一把火烧尽。
她要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吗?
不,北邙山里开出的春花,不能在万里之外的地方凋谢。
常言带着士兵抄遍了镇上大夫的家底,也无人对这瘟疫有对策,面对成倍增长的病患,医者之心已经麻木。
霍遇抱卿卿回去,孟九以为她睡着了,一声不敢吭,脚步轻踏在地上,跟着霍遇走到床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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