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封飞鸽传书入了平岳孙沛之手,短短一日之间,石沉大海,杳无回音。
卫子臻似乎坐不住了,当然他一向便是这种急性子,“有用么?”
如果谢澧兰说他做的都是无用功,卫子臻也并不能将他怎么样,谢澧兰没有立军令状不说,即便真的立了……他也不会罚他。
但是看到谢澧兰眸中的沉静和雍容,他便知道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。
谢澧兰摆了棋盘,棋笥之中,两根修长光洁的指拈起一颗白子,苍白的脸上浮着玉石般的润泽,“将军,若今时今日与你摆棋对弈的是独孤九,你还会怀疑么?”
他深吸了一口凉气,谢澧兰在自己面前果然愈发肆无忌惮。
但卫子臻不愿敷衍他,考虑了一番,便认真作答:“会。”他正襟危坐,仿佛许着一个承诺,“我已经风声鹤唳,若他还在,我不会让他再面对这些。”
所有杀戮与血腥,让他身先士卒便好。
九殿下,本来就该是月州运筹帷、意气风发的少年储君,他不该沾染这些。
谢澧兰的眼眸静如深潭,许久之后,他落下这绝杀的一子,淡然道:“将军且看着,三日内,孙沛定然投诚。”
卫子臻的心思似乎不在话上,反而盯着棋局怔怔地出神。
他的棋艺能够得上小有所成,与高手对弈虽占不到便宜,但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。可是如今,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连连败北,若是原嵇见了,只怕也要瞠目结舌。
纵然他用心不专,可眼前这少年,棋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,难以估量。
他露出这种神情,才让谢澧兰微微勾了勾唇,“将军,跟你对弈,的确只能用来消磨时间。”
因为赢得毫无压力,谢澧兰坐了这么久,却一点困意都没有,若是寻常,他早该倦了。
卫子臻的脸色阵白阵青,许久说不出话。
谢澧兰担忧自己是不是要惹恼了这位杀神,抿了抿唇道:“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,将军竟然会下棋。”
在北燕人的传闻里,卫子臻是一介毫无人性的莽夫,杀人如刈麦,大约是茹毛饮血胡地出身。
卫子臻终于起身,长腿迈过几案,毫不回顾地出了营帐。
棋艺?他的棋艺,不过是观摩九殿下与人对弈时学来的几招罢了,不过是为了讨好九殿下,不至于让他那么漠视,那么看轻罢了。他虽有心专营,却习艺不深,大靖又战事频繁,他常年奔波于战场,疏于棋道,后来便更加少接触黑白子了。
新鲜的风,干燥,却冷如寒铁,木杆上悬着的旗帜沾了雪花后冻成了一道冰棱,直到现在也没有解冻。
孤孑立在白帐外的卫子臻揉着眉心,形容狼狈。
谢澧兰,不要在我面前一直提他,我怕我会恨你。
大靖的繁华烟都,绫罗丝绮簇着鲜丽各色的马车,舟行水中,斑驳了一池寒潭,月光透过水面的浮末漾着鱼鳞的银色细纹,画舫里的琴音不绝如缕,软迢得似绕水而生。
独孤琰将杯中水酒饮尽,华贵的紫色轩锦散漫地自膝头垂落,一人挑了灯花,摇摇靠近来,唇瓣携了丝果酒的清甜,轻佻地挑开了他的下颌,独孤琰“嘤咛”一声,抱住了那人的脊背。
月白风清,水影里渡过一行雁影。
他强势地将独孤琰揽入怀里,接下来便是一顿煞风景之事,独孤琰但觉得肩上微凉,已经被人拨开了紫衣,裸了那片圆润的肩,如孤月生云,他的脸色抹了蜜色的粉,盈盈懒懒的风韵,让人欲罢不能。
不过,那男人却嫌恶地蹙起了眉头,将他推开,“我说过,不要露出这么下作的表情!”
独孤琰一怔,随即眸光黯淡下来。
他的真情流露,在他看来,是下作不堪。
他的心里,唯一惦记的,只有他那个孤傲绝世的九弟吧。
“君衡,你爱他什么?”分明是我先遇到你的啊,分明是我先对你动的真心啊。
你惦念至今的独孤珩,他可曾给你一丝一毫的青睐?他可曾如我一样,堕入卑微的尘里?
君衡漠然地拂开眼睑,“你不配与他相提并论。”
他的冷漠,是刺在他全身的利刃,独孤琰早已万箭穿心,却偏偏还要饮鸩止渴,不知疲倦。
“好,我不配。”独孤琰拢上紫衣,颓然地靠着画舫左壁,船头的一缕琴音飘飘忽忽,骤然散了,他看着一丝明灭不定的烛火,指尖如被火烧得滚烫。
画舫里沉默了许久,君衡没有一点要理会他的意思,背影沉峙。
到底还是独孤琰忍不住,他想他自己说话君衡不爱听,便找了正事来说:“我八弟要对卫子臻动手脚了。”
“与我无关。”君衡冷冷地扔下这句,但未几,便眉梢一动,“卫子臻?九殿下身边的那个奴隶?”
或许不应该称作奴隶,他虽是独孤九买回去的仆役,但从未干过打杂做工类的粗活,一开始,卫子臻就被扔进了军营,平白捡了个先锋。
初时定然众人不服,但卫子臻打了几场硬仗,便渐渐让这些质疑反对的人止了声。
想到独孤九曾对这人另眼相待过,君衡握在手中的玄觞便紧得似乎能听见碎裂之声,“呵,早该与这人一会了。”
“卫子臻如今独揽兵权,霸主一方,独孤瑾能做的,不过是散布害死九弟的‘实情’,激得卫子臻动怒罢了。我知道,今日辰时,他入南阁见了父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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